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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双花极限大逃猜day1】《普通朋友》by 由木

  车载广播的报时响得很突然,将张佳乐的思绪堪堪拉回。夏日连夕阳都炽烈,柏油与一整座高架桥上的汽车尾气熏得人迷茫而恍惚,不远处的玻璃写字楼通体反光,像一大块正在熔化的炙热金属。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表,听见身旁司机低声骂娘,意外地没有发表对路况的担忧。而他一向是个讲究准时的人。

 

“看你一点儿都不着急。这个时间干什么去?”

 

张佳乐看着司机熟练地取烟点火。“同学聚会,还没开始。”

 

师傅眯着眼吞云吐雾,咧嘴冲他会心一笑。“怪不得不开车。”

 

他也礼貌地微笑着点一下头,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生出种奇怪的心悸感觉,就像身体在危险面前发出的警告信号,令人混淆了兴奋与慌乱的区别。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二手烟气,借后视镜的反光理一下头发。“师傅,下高架就靠边上停吧。”

 

话音甫落,车流开始缓缓移动。似乎记忆与时间也是同样,或快或慢却坚定不移地向前流逝,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如一的只是想忘却忘不掉的自己罢了。

 

确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张佳乐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虽然毕业之后留在家乡,但公司与母校距离遥远,平日里只有外出办事才可能经过。也许正因如此,当他沿光影陆离的走廊行进,总有种如梦似幻的惘然。包间内部像是被里里外外地翻修了一遍,先到的女同学们正欢快地聊着天,看见他便热络地迎了上来,要拉他坐到自己身边去——上学的时候,由于性格和长相,张佳乐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乐乐跟以前比一点儿都没变。”

 

“明明文艺多了,还留起了辫子。你们做设计的人肯定都很浪漫。”

 

他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四下环顾,除却角落里一件黑色夹克,包间里并没有其他男人。

 

“张伟刚才到的,去点酒水了。你来的时候没看见他吗?”

 

张佳乐“哦”了一声,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说自己大概没有注意,错过了。顿了顿,又笑着解释: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自己可以留长发。

 

他笑起来的时候总弯着眼,神情中有股烂漫的温柔。这是十八岁时的张佳乐了。女生们聊起八卦与校园往事,男同学们此时陆续进场。有男人的地方总要有酒,不多时每个人都已经被敬了一遍。

 

“哎你记不记得五班那对儿?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现在孩子都有了。”

 

一群单身男士闻听此言,纷纷拊掌大叹,准备再喝一轮。班长“啧”一声挥停躁动(她到现在还是有威慑力的),向带头起哄的飞个眼刀:“急什么,人没来齐呢。”

张佳乐数来数去,想着除了请过假的,还有谁没有到场。大嗓门儿的男同学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被人一眼瞪了回去。“孙哲平呀!”

 

那只端着杯子的手在唇边停住了。

 

 

女班长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漂亮,画了淡妆,一点恰到好处的率性与泼辣常常自微翘眼尾刺出来,在当时是男生们穷追不舍的对象。然而谁都知道,九班班长喜欢的人并不中意她。直至多年以后,每当提起那个名字,那率性的眼光中仍有些遗憾,而另两分神秘颜色则被六感敏锐的姑娘们逮个正着。

 

“我是听说,孙哲平这么些年在国外,这次是特地为了一个女生回来的。”语毕像是想起来什么, 面朝张佳乐问道:“你不知道?他当年不是跟你要好的吗。”

 

张佳乐眨眨眼睛,终于呼一口气:“是啊。”他在周围投来的探询目光下耸肩,无所谓地抿了口酒,杯中蒸腾的水气凝结,润湿眼睫一片。

 

门被不合时宜地推开,踏进一个高大的深色人影。

 

“刚说你你就到了,班草这边坐呀。”

 

二人不期然对视,张佳乐看见来人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他愣怔片刻,轻轻嗤笑起来。

 

“来晚了就要喝酒——多年不见,我敬大家一杯。”

 

 

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意料之外的机缘巧合。而比巧合更荒诞的是,在它们真实地发生之前,你很难抑制心底与抵触相斥的、几乎是莫名其妙的期盼,即便这期盼渺小得如同酒盏中吊灯的斑斑倒影。当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那些小而五彩的影子便被细细割裂,终于被他仰起下颌倒入口中饮尽。屋内霎时间热闹起来,包房左右大约是爆发了一场快活的争吵。孙哲平最终被拉到男人堆里坐下,面前瞬间多出一些故意倒得很满的酒杯。

 

“嗳你们悠着点,这么灌下去,搞得人下回不来了。”

 

孙哲平笑一下,摆摆手,说偶尔喝几杯没关系。那边兄弟们得寸进尺,抓住他要喝个尽兴;几个女同学便撇撇嘴,转而调侃起身旁的人来:“乐乐,你在那里愣什么?眼睛都直了。”

 

张佳乐眨眨眼睛,也笑一下,再次端起酒杯。

 

 

孙哲平和之前的时候不太一样。头发长了一些,不再短而毛剌;脸部线条硬朗,整个人却更加柔和。他似乎更善于喝酒,或许做生意总是要应酬;也变得风趣健谈。他穿了一件普蓝色衬衫,右手上戴一只表,而高中的校服衬衫总是白色,他那时候也从不戴表,只问别人时间。但他依然解两颗衬衫扣子,在上学的时候,每当夏日酷暑难耐,他总会将校服前襟扯开,露出一点结实胸膛。

 

“你不如整个儿脱下来的好。”

 

“你懂什么?”孙哲平啪啪敲桌子,“这是男人的性感——你不解开点?脸都热红啦。”

 

后来两个人在操场上约了一架。他们经常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小打小闹,大概是男生之间增进友情的方式吧。他们几乎都没有对彼此真正动过气;唯有一次,张佳乐过马路时拢住了一个乱跑的小孩儿,被公交车头刮倒在地。那一回孙哲平真的跟他打起来,皱着眉边挥拳头边吼:

 

“张佳乐傻逼,你他妈不要命了!”

 

最后他也没下得去手。张佳乐眨眨眼,每当他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就总会眨一眨眼。绷带下的伤还是很痛,被孙哲平扣住的肩膀也很酸,可是心里不知哪个地方悄悄泛起一点甜来。他还以为他是被在意的。

 

他怎能是不被在意的呢?在他于本子上涂画的时候,在他们比较谁情书收得更多的时候,在他手心里攥一瓶水看他在篮球赛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孙哲平的眼光明明是投向他的,那对边际分明的干净瞳人里总是有一点带着笑意的认真。可每当他想多探一眼,那些复杂东西便好似被察觉了一般,先一步地从中隐去了——就像中场休息时,孙哲平转身接了班长递来的水,而张佳乐只是坐在那里,安静而妥帖地笑着。有些事情轮不上他来做,有些东西大概也不便令他窥探。十七八岁的少年于他而言是一场固执而自我的臆想,梦境里色彩绚烂,缘是他不忍孤寂时的独自泼墨。

高考之后的同学聚会上,张佳乐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灌醉,将人扯到路灯底下表白,却空得一片沉默。之后他们分在大洋两端,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孙哲平发给他的日常信息是如此正常,连二人渐渐不再联系的过程也发展得理所当然。梦境破灭的时候,张佳乐曾问自己,如果当初不曾表白的话,他们是不是依旧能做普通朋友。而“普通”这个词,本身已经充满了令人唏嘘的隐喻。

 

酒杯的颜色很深,深到喝得再多也看不见底。张佳乐收起有些浑噩的思绪,惊异地发现自己在看着孙哲平。那个人也在觥筹交错间看自己,面容模糊不大真切,目光被欢声笑语打散成玻璃忽明忽灭的影子。张佳乐恍然轻笑一声,朝着面前举杯致意。多少年过去,心中的少年早已不复当年模样,而他却还是不能喝酒,还是不能遗忘,还是无法收回自己在明里在暗里,小心翼翼地觑着那人的眼光。

 

他大约只是在敬当时同样年少的自己。

 

 

明亮光线自走廊逸进,片刻间被重重合上的门页阻隔在外,余留沉闷而急躁的钝响。孙哲平的余光紧紧捕捉到一片白色衣角,还未看清那人的表情,那消瘦身影便毫不犹豫地走向远处,好似将他一人留在喧嚣的混沌之中。这种比喻未免显得滑稽又自负。

 

“别光顾着喝酒。快说她是谁呀,我们认不认识?”

 

他愣怔一下,堪堪回过神来。人在二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不大想要说出心里话的,况且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就注定无法回答。于是只能放下酒杯,朝期待的人们简单道:“不是我们学校的,你们应该都不认识。”

 

“那有照片吗?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我猜她肯定很漂亮。”

 

孙哲平顿了顿,轻轻笑了一声。他用心微笑的时候眉眼间有股沉静的柔和。

 

“是很好看。”

 

“性格也一定很好吧,和你正般配。”

 

“嗯。”

 

“人家这回可是为了姑娘特地回来的,顺道才来见见老同学。”旁边的男同学大力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严肃啊老孙。放心,你俩肯定能成!”

 

“希望吧。”

 

众人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揪着他不放。不知是谁挑起了话头,大家纷纷讨论起年少时的青涩情事来。被提名的人在起哄声中笑骂着怀念,空气中充满微醺的活泼气息。孙哲平坐在原处侧耳倾听,目光游移至一块空着的座位旁。他盯着沙发上一点细小的皱褶,突然被一些本不应有的局促和寂寥包围,而他已很长时间都不曾有过这种体会。

 

张佳乐还没有回来。

 

 

孙哲平自诩不是个恋旧的人。每当别人因往事而感慨,他心中总会生出种局外人的陌生,因此被冠上不善于安慰人的头衔。正因如此,他走得飞快而顺利,将很多东西都抛在身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被系在一段回忆的角隅,行得愈远,身上绳索便缚得愈紧。这并不是怪罪那个人的理由——毕竟是他心甘情愿受制,将年少时完完整整的心意交到毫不知情的人手中,自己受这放不下、挣不脱,也剪不断之苦。

 

可是那个人怎能是不知情的呢?无论是什么时候,当自己越过人群看他,他总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来,再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眼神中却带着一点复杂东西。少年时他将所有心绪都藏在一双桃花眼睛里,却常常被看上去不拘小节的人逮个正着;但或许他从未像孙哲平所以为的那样想过,只是那眉眼的弧度过于好看,常常令人生出些莽拙的遐思。就像刚刚大家起哄要他回答,孙哲平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解释,而是去追那道从他身上快速掠过的眼光。很多年之前,还是毛头小子的少年总是这样迫切地追着心上人的眼光,既期盼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怕那人看的并不是自己;最后不等人反应,便迅疾地摆出早已准备好的云淡风轻。他只有伪装做得完美。

 

仅有两次,那自以为是的牢固伪装被生生凿出了裂痕。低年级的学妹看见张佳乐和他要好,便托人家把自己亲手做的小东西偷偷带给他。放学后两人并肩慢悠悠往回走,边上的人将手伸进书包翻找一阵,塞给他一份系着缎带的盒子。

 

“七班学妹给你的,上回新年晚会上跳独舞的那个。”

 

孙哲平接过东西看了看,随手扔进链条断了的单车车筐里。“我不太记得了,当时没注意。”

 

一时沉默。他挑起一边眉毛,故意朝张佳乐笑:“怎么样,好看吗?”

 

“挺好看的。”

 

孙哲平听见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一句话,转头惊讶地看见两片紧抿着的嘴唇。张佳乐有心事的时候声音是冷的。

 

“张佳乐,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不该说这句话,也活该为这掺杂欣喜的鲁莽付出代价。自此之后,每当张佳乐想要掩饰情绪,便会垂下眼睛,不让他揣测分毫。

 

“我不开心做什么?倒是你挺开心。”

 

孙哲平偏开视线,看天看云,假装漫不经心:“没意思。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喜欢个人。”

 

张佳乐深深吐出一口气,悠长得像是在叹息。“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见到了。”

 

一语成谶。那个夏日的晚风有未尽的燥热,拂在人身上却有丝丝凉意。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神情非常温柔,眼神因酒精而朦胧,倒映着路灯暖黄色的微颤影子。孙哲平站在远处,并不能听得清楚,却从那景象里知悉了一切。学妹先是一愣,转瞬移开视线,目光于两个人之间徘徊半晌,意外惶惑中又有几分歉意。

 

她确实很漂亮,五官小巧,身材略高而匀称,穿一条浅黄色的裙子,小步跑远的时候,像只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蝴蝶。张佳乐独自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去,神色有些孤零有些茫然,眼光没有焦距,脸颊上却好像有些许水迹。孙哲平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去,每迈出一步,心上绳索便收紧一分,直教他不能呼吸。在张佳乐面前,他永远不能一走了之。

 

他孙哲平是谁?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长辈偏爱,异性倾慕,永远都不会做暗恋无果的蠢事。可他偏要喜欢一个不能打扰的人,也许真正喜欢上了的人,便是不能被随意打扰的。他也许不记得这些情愫萌芽的始末,却始终记得那个人一举一动时最细微的表情。就算他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这片故土,用一些磨砺而来的的深沉稳重将那份没有被妥善安置的念想压在心底,每当午夜梦回时忆起往昔,终究还是不甘心的。

 

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全部原因——在张佳乐面前,他永远不能一走了之。

 

 

现在是什么时候?九点,十点?聚会什么时候结束?也许还要更久。张佳乐为什么自一开始就不理会他?也许是很久没有联系,再见有些陌生。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等待的过程像一场漫长的酷刑,他备受煎熬,却只要一个真心的答案。

 

而推门声迟迟没有响起。孙哲平抿一口酒定神,听见包厢另一侧女生的声音:“乐乐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张佳乐的座位依旧是空的,相对的桌角上有一些倒空的酒瓶。身边有人便笑起来,想起什么似的对众人道:“可不要叫他喝多了,张佳乐酒品不好,指不定喝醉了又要拉着谁表白。”

 

他眉头条件反射般一蹙,却先一步被人拍了手臂。

 

“你们知道吗,毕业的时候哥们喝大了,拽着一个学妹就不撒手,给人扯到路灯底下,说的还是别人的名字!”

 

“不是吧?”刚刚发问的女同学笑得合不拢嘴,调侃道:“那他可惨了,岂不是最后也没表白成。”

 

“快说说,他当时喜欢的女生是谁?”

 

男同学摇一摇头,咂着嘴遗憾道:“我也是最近才认识那学妹,今天说要来聚会,她突然想起来告诉我的,具体情况人家早就不记得了,不过……”

 

女孩子们不耐烦道:“不过什么,你快讲啊!”

 

他哈哈一笑,说:“她说张佳乐当时嘴巴都喝糊了,就第一个字说得最清楚。好像是姓孙,可我怎么不记得年组里有跟他要好的姓孙的姑娘,可能是别的学校的吧。”

 

孙哲平愣在原地,耳畔却渐渐听不见别的声音。世界沉浸于喧嚣,人们在他旁边或坐或站,或笑或闹,或拿起话筒唱着不知是什么的歌,落入他眼中却一片暗影。身体先感受一步,转眼间已踏出门去,他独自在走廊与楼梯间穿行,有回忆于心脏擂动的间隙涌进,将胸口填得过满,随时有胀裂的危险。

 

“……你喜欢她什么?”

 

少年张佳乐歪在他身上,疲倦地张着眼睛。“我不知道。”

 

“安静?……还是温柔?”

 

张佳乐笑了起来,柔软发丝落到了他的脖颈里。

 

“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我有哪里不好?

 

他没有问出口,张佳乐自然也没有给出答案。许多年过去,当他像年少时那样在夜色中匆匆奔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本来就不用回答。这是一场延误了七年的后知后觉,大概好事总要多磨,单恋中的人,多大年纪都会犯蠢。

 

卖力打球是为了让你给我喝彩,骑破烂单车是为了有跟你慢慢走回家的借口,收礼物调侃你是希望你对我有几分在意,这么长时间不与你联系,只是想默默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毛躁是为了你,稳重是为了你,沉默也是为了你。

 

都是为你。我对你的喜欢不比任何人少,包括你自己。

 

 

“张佳乐。”

 

坐在路边的青年抬起头,恍然看见一个汗湿的、微微喘着气的少年,身穿黑色球衣,手里提着奖杯,要从赛场对面拨开人潮,缓慢而坚定地向自己走来。他眨眨眼睛,面前的人便变换了形象,骨架抽长,轮廓硬朗,但那对边际分明的黑色瞳仁里还是带着那点笑意与燃烧着的认真。孙哲平走过来,他便浸在他温热的影子里;那双臂膀落下来,将他牵到路灯下,世界便只剩暖光、夏夜、凉风与彼此。

 

什么也不必说,他想他都懂了。

 

“七年之前你在路灯下说的话,现在可以再说一遍。”孙哲平捏一下他的手臂,面上有一点忍俊不禁的严肃,“不过在这之前,先看好我是谁。”

 

今夜没有星辰,而那双桃花眼睛里却渐有流光熠熠闪烁。

 

“孙哲平……”

 

张佳乐上前一步,将手攀在他肩上,附在他耳边轻声笑起来,笑声连同发丝一起流入他的脖颈,漫过他的胸腔,扯着他的心一并陷落。

 

 

“我喜欢你。”

 

 

 

-END-

 

 

ED:《夏野与暗恋

(ed外链,不确定是否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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