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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双花极限大逃猜day4】《细胞与摩托车维修》by柠檬罗勒

沿用大孙北京人同人设定。文中大学确有原型,简称改了一个字母,其他细节真假参半,看个乐子,骚话多有。

op《Beautiful Ones》(外链无法使用,此为网页)

0.

        张佳乐穿着博士服席地坐在草坪上,袍襟散乱,红绒下摆铺上一地枫红,虽兼有斑驳倒也恍然一色。他把方帽抱在怀里,这身衣服罩在身上好比只身钻锅炉,蒸得汗腺外所有官能怠惰罢工,再配上一双微微呆滞的桃花眼,惊的好几位路过同学上来关心这个清秀小辫子是否中暑。张佳乐机械性摆手道谢,目光只是散漫地落在远处塔楼的采光亭上,琥珀色的瞳子一篇空茫。枯叶落下蹭过汗津津的额头,他也没想起拂上一拂。

      张佳乐手中握着一卷充作拍照道具的毕业论文,五年辛酸并大把头发只换得这飘飘一沓纸页,想来颇有几分楚事悠悠晋事悠悠的不堪回首。而他这业毕得道阻且长,十有八九要归咎到某个甩手混蛋头上。

        妈的,想到就气。张佳乐愤愤然,手下悉悉索索抠捧花,红枫同剑兰一并破碎。此刻的新科PhD Dr.张神色失魂落魄,连同脚边杵着的向日葵唐菖蒲也跟着垂头丧气——本来么,开得再热烈的花束给人脸朝地戳在地上,怎么也逃不开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命运。而十分钟前张佳乐还抱着它们,兴高采烈地在医学院广场前对着阳光将学士帽掷上高空,籍此庆祝操蛋的博士生涯终于结束,同时很有些心疼自己越捆越细的小辫子。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某个一闪而过的背影,张佳乐抓着毕业论文的手不由一紧,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一时间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就着论文抽打某人一顿。然而一闪而过的终究是一闪而过,雨滴跌入波心转瞬融得无踪无影。张佳乐在扰扰人群间茫然四顾,那背影消失得和两年前一样干脆,仿佛刚刚一瞬的晃神只是错觉。

        秾丽碎在指尖,碾碎的瓣蕊沾了张佳乐满手汁液,他随手将这些绛粉的碎屑洒在论文封皮上,心底犹自挣扎哼哼,他张佳乐何许人也?刚斩了北美TOP1的生物医学博士学位,如今手握NIH的博后邀请,正宜云帆济沧海,将学名洒满美帝畿并东海沿岸,再等一朝潇洒还乡。吹散在风中的往事就让它死在风里吧,就像那间已经没有人住的小楼,总有一天租约到期,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被新住客通通扫进垃圾桶,连同那把轴锈弦哑的吉他一起,悄无声息地朽下去。

        故月旧花从来只有当事人记得。

        张佳乐抹了把脸,觉得这样不成,时隔近三年细胞都代谢近半,还时不时还要触景生情被回忆的鼓槌敲一下,且槌槌皆是紞如重鼓,成日里一鼓又一鼔擂在心头,见个背影都风声鹤唳。

        所以想他做屁!张佳乐一薅衣领,蹦起来将博士帽扣回脑袋,额前穗子晃荡如冕旒坠坠,同小辫子蹦得相得益彰。新科张博士捧起花束摸出手机,再度游入人群四处蹭照,大有要将在YHU的最后记忆填满256G内存的豪情。午后的光积上他蒙着一层细汗的眼窝,承睫晶润,张佳乐低头抱花专心编辑Instagram,没看到远处某个注视他的人影。

 

1.

五年前。

        张佳乐握着学生证意气风发地站在医学院前。雁来时节秋光好,他的小辫子有点儿翘。

        毕竟行将报道的是全美排名第一的专业,还是本科直升博士。YHU的生物医学工程连续三年拳打哈佛脚踩麻省,且把斯坦福按在地上摩擦,专业排名在USNews榜单上一骑绝尘,录取率低得张佳乐递申请后一度肉痛申请费。而录取来时他正在阳台浇花玩手机,叮的一声邮件进来,读罢发件人与开头一个“Congratulation”,没忍住嚯嚯一笑,手下动作不停,一汪长虹越过散尾葵飞流直下,尽数浇到了楼下遛弯回来的老爹头上。

        如今他浮槎漂洋过海往美利坚而来,一下飞机便被大西洋的海风润得喷嚏不止,却依旧一路走一路拍,十足逸兴遄飞。最后在小广场前和学院圆满合影。镜头里烟光草色,张佳乐满意地往家里去了照片,调出QQ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到巴尔的摩了,晚上约个饭?”

        约饭对象只有一个,四九城孙姓同学,今年Biomedical Engineering唯二学生,神交已久,未睹真容。孙哲平比他早到一月早已安顿妥帖,来了先抱紧地头蛇大腿总是没错的。

        对面回消息很快:“唐璜到了?”

        我靠!张佳乐大怒,一个破梗你要玩到几时?两人最初加上QQ的时候互通姓名,张佳乐随手把文学院表妹给他起的名字Don-juan发了过去,结果对面短暂沉默后给他刷了一聊天框的哈,提示音滴滴滴滴不停,很能想见对方笑得如何天崩地坼。一排哈密梳细篦一样跃然屏幕,刷得张佳乐快要不认识哈字了。

        张佳乐握着手机无语良久,疑心对面是不是笑到突发心梗正四处寻找硝酸甘油,手机嘟地一震,终于又进来一句话:“和你的头像挺配的。”

        又关我头像事?张佳乐点开大图看了一眼,衬衣少年依着花树,颊侧一桁碧桃映日灼灼,人面桃花交相辉映,他自觉很帅,没毛病啊。

        秉着狐疑张佳乐终于百度自己的外文名,次奥,原来是唐璜。

        唐还是尊称,张佳乐有理由怀疑自己被耍了。他觉得自己二十二年的娃娃脸有点挂不住,顺手翻出表妹的口红代购清单丢进废纸篓。

        而现在还没等他发作,QQ又进来一条消息:“不先四处转转?”

        转什么转,该转的早转过了,他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好少年就算去麦克亨利堡听星条旗永不落也听不出几分家国情怀。现在他腹中空空,只想摸清巴尔的摩的火锅分布。

        18:00,两人如期坐在小釜前,隔着辛腾水雾四眼相对。

        初次见面总尴尬,只能四海八川地侃,张佳乐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被辣的通红,他刺溜刺溜地吸柠檬水,问同学你本科哪个学校的。

        孙哲平随手涮了片百叶搁他碗里:“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

        张佳乐往碗里拨拉葱花的箸尖顿在半空,心下惊疑211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为何名字听起来如此野鸡?

        一向体贴而善解人意的张同学为了照拂同学面子,也就没报自己还蛮有些声名的985学校,十分长袖善舞地岔开话题,引去了美帝惨淡的博士毕业率,痛斥资本主义剥削社会,卡着学生打长工。

        孙哲平正往锅里下豆腐,闻言挑眉看他:“你觉得我们会延毕么?”

        呸,张佳乐吐出一粒花椒,声色脆如弹丸击银盘。他抬头持箸击节,哒哒哒哒地说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等何许人也,GRE双双三百三,赋得论文篘得新酒。就该醒也风流,醉也风流!

        孙哲平隔着缭绕汽雾点头赞他,不错,文化人,不愧唐璜。

        还来?!张佳乐用左手压住右手才强行没有摔筷子,他吊着三白眼生无可恋的回击:“上次是个意外,现在你可以叫我佳乐或者Demon。”

        蒸雾后孙哲平老神在在:“哦,记住了,呆萌。”

        张佳乐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五年日子可能很难过。

        最后一顿饭吃的还算宾宾尽欢,张佳乐醺醺然回到宿舍,被冷风一吹,清醒了几分。

        他琢磨孙哲平那名姓奇诡的本科学校,越想越觉得不对——五道口什么鬼,还职业技术学院。最终没能按捺住好奇Google了一下,网页刷出来一看,卧槽,清华。

        从此张佳乐对孙哲平的第一印象很差。

 

2.

但随着开学交集渐多,张佳乐对他的印象也逐步改观。虽然孙哲平这人酷癌晚期偶尔还有几分贱贱,但为人仗义事不多,总归很靠的住。

张佳乐还有的是别的事要操心。美帝米贵,居亦弗易。他一个眼巴巴指着补贴同助教工资过活的穷学生考了驾照也买不起车,成日里可怜兮兮地骑一辆小摩托在学院与校外公寓间来回奔波。

更惨的是周末囤粮。授衣月里风淅淅,张佳乐骑着小摩托一路迎风涕零,同街边盛放的黑眼睛苏珊一齐瑟瑟发抖。

他从超市出来,提着两袋生肉绑上摩托后座,余光瞥见路边一辆铮新的路虎Discovery,不由戚戚焉叹一声有钱真好。

有钱人从车窗里探头:“呦,张佳乐儿。回宿舍?我捎你一程。”

寒风里的犹豫从来轻飘更胜春絮,总被吹散得又快又急。张佳乐拍拍濒临皲裂的脸蛋,毫不犹豫地钻了孙哲平邻座。

“大孙谢了啊,幸亏遇上你。”张佳乐笑吟吟扣安全带,笑逐颜开间不忘赞一声车很帅,秋风撩散的发丝垂坠下来在脸颊边荡悠悠,赤铜的色泽,十足直男扳手。

孙哲平视线追着那绺散发跳跳悠悠,顺着他抬头动作收回视线,拍了拍方向盘:“是帅,过来后一直琢磨着买量SUV,这周刚提。”

张佳乐昳丽笑容有点摇摇欲坠,心说阶级敌人啊!有车就算了,居然还不是二手。

结果周一一下楼便震慑当场,阶级敌人横车路旁,邻座一袋汉堡王脯厚汁香,腾腾热气透上手心,秋意都被蒸散几分。

于是这一兜就是一学期。孙哲平把着方向盘漂移在巴尔的摩街头,张佳乐就在副座翻着文献啃汉堡,板鞋不老实地跟着车载音乐踢在价值不菲的真皮坐椅上。音箱里山羊皮主唱的嗓音诡谲且骚,鼓节声声敲得人脊椎酥麻,落地就坠入一丛蓬蓬绒草。风起时歌声自车窗吹泻出去,沿街扫落一片秋叶。

 

3.

路虎就这么碾着秋光冬阳在学院和两人居处间三点漂移,而正副驾驶上两人也就顺势从图书馆同画重点实验室共抢移液枪再到滚上同一张床,爱情烧起来同发动机里的柴油一样迅猛而势不可挡,颇有几分毕竟东流去的架势,文献实验期末考三山叠嶂也遮掩不住。

自从搬入孙哲平独租小楼两人夜夜笙歌,以至于早课有点双双起不来床。

小楼处处皆好,就是冬天没有中央供暖。张佳乐久居春城,早已习惯西南暖润馈赠,山茶锦花无从见也就算了,巴尔的摩的冷冬实在消受不起,遂天天抢客厅的暖气放在卧室,房间里零食屯成小山高,夜来活动范围只有方圆二十米。孙哲平每晚看他在主卧窸窸窣窣,觉得很像什么小动物囤粮筑窝。

深冬时节张佳乐学术宅本性彻底爆发,何止是不出窝,床都不想下,两人共挤一个被窝长腿蹭长腿。蜷在小屋吹不着哥伦比亚妖风,荷兰人的墙倒成华尔街也不关他们的事儿,帷帘一拉哪管窗外天下偌大,正合宜盘算他们的爱情如何能得更喧闹热烈一点。张佳乐下床熄灯,小资调调地点一支香氛蜡烛,窜回被子里拆着薯片弹吉他。

孙哲平一度担心左邻右舍会不会有人打Emergency电话投诉他。

他切身体会过那把吉他同张佳乐嗓音的穿透力。某日回家他在门外冲着陈旧锁眼猛摇角力,就听二楼小屋乐声激荡,有人荒腔走板地唱la la la la。

那人在背景乐里弹着吉他,清越喉音掐成一副刻意烟嗓,无限压近山羊皮主唱,轻佻狂妄,十足浪荡:

 “22, psycho for sex and glue(22岁了,浆糊的脑袋里只想着做(*防*)爱)…”

孙哲平将外套搭上衣架。听到关门声吉他歌手从门里探出个脑袋。他后仰着头笑容狡黠,稠红的发尾在栏杆间雀跃。张佳乐抱着吉他拨弦,他的眉目跳荡,神采飞扬,杏桃花与蜂蜜香的烛火跃动在琥珀色的眼底,与一片清光一齐朝孙哲平wink:

“Oh~ here they come, the beautiful ones, the beautiful ones…”

孙哲平晃着钥匙看他烛火下露出的一点尖润虎牙,摇着头笑,有点因爱纵容的意思。他心说吃劳资的住劳资的,居然还要唱歌嘲讽劳资。

他站在楼下,隔着转梯同捣蛋的吉他手对视。张佳乐没有扎头发,勃艮第从一截的瓷白的颈侧倾倒下来,流泻在扶杆上,攀着栏杆开成一簇沉红锦花。他拨着弦,那丛蓬蓬的绒草生在圆俏指尖,随着每一下扫弦拂下来,扫上有情人心尖。

绒绒痒痒。

张佳乐还踢床板,每一下都踏着节拍和孙哲平的脊节。转承处的Oh哦从喉腔最深处挤出来,是狡黠而矫揉造作的呻吟。情人间的注视永远火花带闪电,可那双琥珀色的的眼睛那么亮,连眼底都漾着清光:

“You don't think about it, 

You don't do without it, 

Because you are beautiful ~~”

孙哲平觉得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很辜负他的一番盛情,遂拔腿往楼上冲,而张佳乐还在摇头晃脑地唱:

“And if your baby's going crazy (可你想过你的孩子会变得怎样疯狂)

that's how you made me. La la la la…(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终于孙哲平冲上二楼,歌手被剥夺了吉他,孙哲平把搞怪主唱扔回床上,跨坐在他身上压住了挠痒:“张佳乐你出息啊。我告诉你,Drag acts, drug acts, suicides都是假的,二十二岁满脑子想着做(*防*)爱倒是真的。”

张佳乐抱着被子四下翻滚,狂笑着躲避在他腰间作乱的双手。睡衣掀起,露出的一截腰椎因为笑意和激动有瑰色淌动,在暮雪寒冬硬是催生出几分春融颜色来。他在孙哲平手下笑得近乎断气,只能迭声惨叫:“吉他!喂喂你小心点我的吉他!”

 

4.

日子就这么混乱地过,几场雪后夹桃露头,路虎烧着柴油晃晃荡荡开进春天。

小楼租金头一年孙哲平独自租付,张佳乐住久了亏心。当面给钱孙土豪哲平怎可能接受,于是张准博士开始曲线救国。

孙哲平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发现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一堆又贵又没卵用的东西。

不止于此,还会生钱。抖开课本三百刀落地,拉开抽屉又是一百刀横陈板底。某日马桶坏了孙哲平拎起工具箱亲自操刀,掀开盖子看到根葱绿的烟卷,摊开一看,一张50刀美钞。

孙哲平冷笑一声将钱卷丢进工具箱,开始八风不动的修马桶,现金也默不作声尽数收下。只是某天晚饭拍出一沓钞票开始哗哗数钱,嘴中啧啧赞叹:“不错,头回看到被睡还非要给钱的。”

张佳乐很想拿蘑菇汤泼他一脸。

后来两人户头合成一处,张佳乐的补贴奖金尽数转到孙哲平账上,钱用起来的和他们的爱情一样,涓涓不雍又十足混乱。

资本家后代还有其他剥削人的方式,YHU博士头一年是要授课的,于是孙学霸抄了张同学一年作业。

所谓春风豫人总欲睡,然而生物狗却没有资格困觉。张佳乐缩在实验室的自习桌前写报告,悲从中来忍不住啪啪啪啪拍桌,控诉声里字字血泪字字泣:“孙哲平你不是清华的吗?为什么非要抄我作业?就不能让我体验一下挂在大腿上走的快感么?”

孙哲平正搅着一杯咖啡4字型翘着二郎腿督工,十二万分的Boss气派,闻言薅了一把他气得翘起的小辫子,语调懒洋洋:“我上课都在看你啊。”

唐璜被硬汉一记直球砸得金星四溅,张佳乐脸颊鼓鼓憋不出来一句话,一张俊脸由白转青再转红,只能哼哼几声继续埋头写作业。孙哲平把玩他的小辫子,看他原本一手流畅的圆体英文写得和小学生一样力透纸背。张佳乐正兀自迁怒笔下纸页,忽觉脑后一痛,摔笔就要作色,干涩却柔软的触感悠悠然贴上他的嘴唇。

落地窗内阳光跃动如弦拨,他们在培养基与酒精的气息里交换一个吻。

 

博士课题选题定题开题兵荒马乱,无数次掀碗摔筷后,他们终于商定师从统一导师搞个大课题。

课题头两年不免营营,简直恨不得在实验室铺床作榻,一口气配了八种缓冲液后,张佳乐泡个咖啡都下意识地找磁力搅拌器在哪。

师姐惊恐地看着他把一颗搅拌子丢进咖啡里,最终被孙哲平眼明手快丢进垃圾箱。

师兄在电脑前跑数据,对着万里江山一片平的趋势哀嚎:怎么办!每个月都有那么三十天觉得自己毕不了业。

两倍咖啡下去张佳乐终于回神,低头转着显微镜小声嘟哝:“形而上学,不行退学。”

不等师兄捋袖子收拾拽萌小辫子,师姐忽然献宝似得指着屏幕大叫,快看这篇论文的致谢:

“Finally, Tamayo D. wants to thank, in particular, the invaluable support received by Muguruza C. over the years. Will you marry me?”

(最后Tamayo要尤其感谢Muguruza多年来的无价支持。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群人围着屏幕啧啧称赞,师姐拍孙哲平:“好好看,好好学。”

“好说。”孙哲平左手搭上张佳乐肩膀:“到时候论文一起发,致谢部分我求婚他应答,岂不美哉。”

张佳乐哼哼唧唧:“不是一区大作不要写我名字。”

孙哲平低头顺势打了个啵儿:“做人要有点梦想嘛,万一搞出Nature, Science, Cell之流,你是不是要八抬大轿自己上门了?”

师兄师姐纷纷捂眼,年轻就是好,真特么不知天高地厚,所谓丈夫只身带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年轻当然是好,总觉得未来日子还很长,他们前程必然光辉万丈,沿途香满衣来云满路,好像生命里永远只有曙花春色霓旌昭彰。

 

5.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孙哲平总爱逗他,跋扈言辞间尽显资本主义学霸之可恶。

譬如在张佳乐奋笔疾书两人作业的时候目光萧索地飘向窗外,怊然惆怅地冒出一句:等我家老宅拆迁我就不读了,不知道钱该怎么花。

又譬如滚完一轮两人正粘粘糊糊,空气中都浮着点爱情的味道,孙哲平掐着掌下手感颇好的腰椎调笑:乐乐我本科毕设跟的导师升院士了,他叫我回去跟他读博做项目,你说我去不去。

张佳乐暴起试图将他连被掀下床未果,只能自己翻身对墙:要滚快滚!别到时候课题开始了影响我毕业!

结果最后他真的走了,只留一个语焉不详的原因和一个未竟的课题,张佳乐每晚踏着暮色推开屋门,没有暖气的客厅空空寂寂。

 

银杏枫红片片落,被一茬茬学生踏在脚下,碾碎在他们车底,当落叶第四次铺满医学院小草坪时,有人踏着枯叶莎草只身离开。

孙哲平走前一口气签了小楼三年的合约,把车和转让协议也一并留给了张佳乐。张佳乐那时候还不知道,小楼的租金近乎孙哲平生活费账户上仅剩的所有钱。

他只给自己留了一张机票。

孙哲平只告诉他家中出了一点事情,导师为他保留了学位,等他安排妥帖,回来再战两年。

张佳乐送他去机场,心下愁云惨淡面上强撑着春光灿烂。孙哲平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一定是很大的事,可从那张冷硬如砂岩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于是只能絮絮叨叨,说以后就有时差了我们要算好时间视频,说荣耀开新等级了我们还可以一起打游戏。

他说什么孙哲平都点头说好。

可那架起飞的CX航班带走了孙哲平所有音讯,它依旧往来在香港与华盛顿的既定航线上,却再也没有某个黑T鸭舌帽的留学生走上廊桥,墨镜遮住半幅线条朗硬又有几分酷贱的脸。

张佳乐一度等得惴惴心焦,不知究竟是何等大事,甚至想将小楼转租悄悄把车卖掉将钱打给孙哲平。可是孙哲平连个电话都没给他留,更遑论账户。

 

然而白天他发现还有更糟糕的事在等他——他课题的工作量暴增。

原本他俩神雕侠侣学霸组,孙哲平养细胞他做动物,一路冲着一区大作狂奔,结果现在孙哲平重投帝//都囷囷飞檐的怀抱,所有实验仓促间全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必须得补上游实验。

这时候他依旧想孙哲平,想得槽牙咬碎想扑上去殴打他。

——这货做得什么狗屁实验,根本重复不出来,数据没趋势毕不了业啊!

师兄师姐看着往日的团宠小辫子咬牙切齿地打移液枪,湍流击滟滪的力道,可能生怕干不死细胞,不由个个噤若寒蝉。

最初三个月里他恨不得以实验室为家,他只是不去想。孙哲平走后他搬出了小楼住回公寓,吉他就永远留在阁楼,既然弹了也无人听,争如让它就这么留在记忆的巢穴,一个封条下去,清清静静。

他也怕夜深人静听弦响的声音,往事从来是一柄好刀,刀刀破顶劈人的罩门。

而他不知道十三个时区外,有人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播一首录音的歌,手机里活泼又元气的声音唱得荒腔走板,听歌的人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

好像这样某个梦里的男孩子就依旧会在门后抱着吉他探出头,稠红的发尾垂过栏杆,在他的心头荡荡悠悠。

 

6.

而现在张佳乐握着他呕心沥血的毕业论文迟眉顿眼,手中一捧芳褪红销的捧花,蔫得和他相映成趣。

身后古典主义的采光亭依旧固执杵在美式建筑房顶,十字架耸立着要戳进腾腾落日;小广场绿草坪烟光残照一如往昔,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不一样的好像只有孙哲平。

张佳乐也说不出那里不同。海马区的机能从来玄奇,一个身影被描摹、填补过多次,在意的部分被反复刻画,最后变成晕轮中的光影,这叫认知偏差。记忆里的人熔在灿金里,而这个孙哲平自落日中走过来,依旧五年前的寸头黑T,依旧酷癌晚期,摊着手的样子带着几分混不吝的痞。

他在银杏树下对他伸出手,下巴扬起让人有一种他叼着烟的错觉。他说乐乐好久不见,抱一个?

张佳乐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做什么事都能这么自然。

澄黄枯叶落在孙哲平手上,他隔着一小片草坪冲张佳乐张开怀抱,看那张两年里清癯几分的娃娃脸上露出他熟悉的、被气得跳脚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的表情。

眼睛还是那么大,水润润两瓣未晞桃花。

啪的一声,一束捧花被掷进他怀里。

孙哲平茫然低头看那捧残花败叶,心说我是要抱你不是要抱花。

然而根本不待他出声,一筒书卷直接抽上肩头,张佳乐卯足了劲要叫孙哲平知道什么叫回忆的鼓槌,吉他手打出了抽击架子鼓的力道,一时书声惊天鼙鼓动地,张佳乐的斥骂传遍十里长街:

“混蛋你他妈还知道回来!我差点毕不了业啊!”

于是又一片秋光里,新科张博士抄着卷起毕业论文满court追着老搭档抽。草草装订的封装经不起摧残,清脆卷声里纸页逆空而起。张佳乐踏着丰柔似五年前的银杏堆,跌跌撞撞追打孙哲平,论文散页蔽日遮空,端得是一川风絮雪浪叠涌。孙哲平在纷飞雪页中一边退却一边拿捏闪避,不太痛的击打尽数用肩背承受,还要随时准备着百感攻心的张佳乐栽进他的怀中。

最后张佳乐握着空空两面封皮撑住膝盖喘气,泛起潮气的双眼死盯着孙哲平,两瓣未晞桃花的眶缘有点儿红。孙哲平心下大叫不好,他实在没见过张佳乐哭。刚要抢步上前把那张糟糕的脸按进怀里,张佳乐扔了不剩纸的论文,扑上去把他撞在身后枫树干上。

孙哲平一下一下捋着手感明显没有以前厚的小辫子,掌心贴上他的后背,从那微微颤动的肩胛攫取暖意:“气够了?”

问句换来一通呲牙咧嘴——张佳乐在猛拧他线条遒劲的后背。

孙哲平手心贴着张佳乐的后颈安抚,回忆起刚才张佳乐挥舞论文的手劲,心中不合时宜生出一股莫名奇妙的开心——挺好,力气很大,他们依旧还算年轻,还可以高声嚎山羊皮的So Young。

乐乐应该依旧喜欢他们的歌吧。

张佳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许久才闷闷憋出一句:“你家的事搞定了?”

“搞定了。”

“不走了?”

“等你走我再走,和你一起。”

即清且亮的嗓音沉寂下去。张佳乐磨叽良久,吐出声如蚊蚋的几个字:“你现在才回来,致谢没有你了。”

孙哲平大笑,可是我们还有八抬大轿啊,车你还留着吧,我们沿着东海岸去拍公路片。

唐璜你自己说的,一起顺着Amtrak轨道追美铁,行行复转转,所爱在高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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